国际乞讨者（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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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得生拄着双拐，甩动一条裤腿，就近到厨房洗把脸，用一只老式搪瓷缸接半缸子水，一口气喝下去。这使他舒服不少，眼神充满亮光，那亮光如同窗外的星光，两两相遇之后，长长地叹口气。他咚咚地架着拐，从星光闪耀的窗口，走向我侧面的沙发。

我还是忍不住厌恶他坐过的沙发，如同厌恶地毯上的地图，那里面的细菌正搅着胃口。同处一室，我尽量避开他接触的物品，尤其是用过的厨具，虽说他外表看起来还整洁，刚刚坐在地毯上的娴熟动作，让我想到他坐在马路上。奥克兰的街路干净，公厕和垃圾箱旁边都闻不到臭味，人们穿鞋踩在室内的地毯上，并不鲜见，尤其是出租房。尽管如此，洁癖使我面对乞丐时，显得坐立不安，浑身上下的不舒服。我很难说服自己，面对他的侃侃而谈，目光满是同情，面色却暗沉下去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

每天早上，刘得生背个挎包出门，包里应该有个笛子，他说每天吹笛卖艺，但我从未见过那根笛子，也无法听他吹奏一曲。他悠荡一只裤腿，穿过入院的小巷，坐上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。

刘得生每晚七八点钟收工回来，见我独自闲在客厅里，就坐进侧面沙发，和我聊一会儿。这个时间段，儿子和住在这里的两位同学，要么出去打工赚钱，要么出去娱乐花钱，别指望看到哪一个的影儿。有几次刘得生带回面包送给我，第一次告诉我是特别买来的。面包被油纸裹着，散发奶油的香味，打开油纸，面包上的奶油，混合红的绿的青丝。我推脱刚吃完，将面包放进冰箱中，第二天趁他外出，就用报纸包裹好，丢进垃圾桶。

我时刻戒备卫生的问题，但内心却同情他。刘得生是个可怜的人，自幼患上小儿麻痹，没有用腿走路的记忆，双拐是另两条腿，他走过的路绝不比正常人少，足迹遍布世界各地，这是让他自豪的地方。可有些时候，无法超越身体的本能，跌倒、受伤、再爬起来。生活的道路充满泥泞，在事业进行中，他的身体无数次被压弯，甚至是爬行，与尘土融合在一起，向前伸出的手臂、抬起的面孔，挂满泥浆，犹如一块巨大的泥巴，苟活于世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

刘得生娶个贤惠的媳妇，生下一双儿女。他做过多种买卖，开汽车修理厂的时候，赚不少钱，盖起四层小独楼，供一家人居住。后来开起橡胶厂，眼看着红火的行业，却赶上零七年到零八年的全球金融危机，橡胶价格猛降，投资的两百万元血本无归，欠下九十万元外债。虽然住着四层小楼，但比不得深圳市内的楼市价格，值个两三百万。老婆照顾孩子，一边打工赚些生活费，贴补家用，主要开销全靠他在外乞讨。

这是一个健谈的男人，一副配有金丝边的眼镜，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面，宽阔的额头，敏锐的目光，仿佛是一个学者，或者某个领域的研究人员。他坐在我的对面，搬起一条三节棍似的残腿，盘在沙发上，随之另一条腿，也跟着盘上来，两条细腿与宽厚的臂膀不和谐，若不经意，误以为是个半截石膏像。

刘得生走过全球的三十几个国家，每次出发前，要对这个国家进行一系列研究，在网上搜索相关资料，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，尽管英语水平很一般，靠着翻译软件，也能畅通无阻。除去机票和生活开销，每去一处国家，月入少则两三万，多则四五万元人民币。

来新西兰让他感到失望和诧异。